我才是真正的“牛大爷” ——牛贩子救国

在上一篇故事中，我们认识了一位一片忠心为国家的守卫者鬻拳。这一篇，我们将认识一位用十二头牛挽救国家的牛贩子。这是一个商人兼牛贩子的故事。

一个漆黑的夜晚，在一条隐秘的山间小路上，一支队伍正悄悄地向前挺进。这支队伍的旗子全都卷了起来，马的蹄子缠着厚厚的麻布，马嘴上都套了嚼子，就连每一个士兵的嘴里都衔着一根小木棍，他们高抬脚，轻落步，害怕发出一点声音。

那这支马裹蹄、人衔枚的队伍是从哪儿来的呢？为什么一点声音也不许出呢？

这时，一阵山风吹过，一面旗子露出了一个角，隐约可以辨认出旗子上是个“秦”字。遇此情况，举旗的士兵吓坏了，赶忙放倒旗子，卷上旗角。这显然是一支正规军，是一支秦国的军队。

突然，一匹马嘶叫了起来，马叫声打破了周围的宁静。

为首的将领怒目圆睁，他迅速拔出腰间的佩剑，手起剑落，斩下了马头。

两旁的士兵都惊呆了。

这将军擦拭着剑身上的血迹，沉声说：“谁再敢发出声音，这匹马就是他的下场。”

这位秦国的将军名叫孟明视 ，他指着死马，对身旁的两个士兵说：“你们处理好尸体，不能留下任何痕迹。”

“是。”

孟明视带着兵马继续前进，留下两个士兵掩埋尸体。他们小声地说：“这匹马死得可真冤啊！你说咱们这次攻打郑国，能打赢吗？”

“我听说，只要别让郑国人知道，就一定能赢。”

原来，这支秦军是要攻打郑国。

这两个士兵没有想到，他们无意中的对话，被一个藏在大树后的人听到了。孟明视带着大军，又行进了三天，在滑 国城外扎下了大营，这小小的滑国，距离郑国已经很近了。此刻，孟明视要跟副将筹划一下，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占领郑国。

就在这时，一个士兵走进中军大帐：“禀报将军，郑国使臣在外求见。”

“嗯，你说哪国使臣？”

“郑国。”

“不可能，我们这次秘密行军，郑国如何会知晓？一定是你听错了，再去问。”

士兵走出大帐，不一会儿，又回来了：“将军，小人问清楚了，那个人确实是郑国的使臣。”

孟明视手捻（niǎn）须髯，对副将说：“这么说来，郑国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行动。既然他们有了准备，我们只能退兵了。”

副将一摆手，说：“未必，将军请想，如果郑国真的有了准备，怎么会只派一个使臣前来呢？”

孟明视点点头，说：“嗯，看来这个使臣有些可疑，随我出去，问个明白。”

孟明视一众人等走出大帐，只见一个瘦小精干的中年人，头戴墨绿扎巾，身穿宽袖长袍，腰系蓝色丝绦，肩上挎着一个麻袋。在他的身后，有十二头肥牛。那十二头牛眼睛都像铜铃一般大，牛角青里透亮，特别是一身黄毛，就像是绸缎一样光亮。

秦国士兵眼睛都瞅直了，激动不已。

原来，在春秋时期，牛是极度缺乏、非常珍贵的家畜，只有贵族家庭里才能养得起。其实就算养得起，也未必舍得吃。那个时候的牛肉，主要是用来祭祀。普通士兵，平时看到一头牛就不错了，现在一下子看到了十二头这么漂亮的肥牛，这真是破天荒，头一回。

只见这牛主人快步上前，左手在上，右手在下，向孟明视作揖行礼，客客气气地说：“郑国使臣弦高见过三位将军。”

这个行礼的方式，是士大夫阶层见面的标准礼仪，普通百姓是不懂得这个的。

孟明视见此，很是诧异，上上下下打量弦高一番，问道：“你是郑国使臣为何不穿官服？”

弦高微微一笑，反问道：“您是秦国将军，为何不打出秦国的大旗呢？”

“这——”孟明视被问住了，面色涨得通红。

旁边的副将眼珠一转：“我们此番前来，是要秘密赶去卫国，你可不要张扬。”

“我们国君知道，贵国一定在做机密之事，所以才命我打扮成商人的模样，这样就不会暴露你们的行踪了。”

孟明视一脸疑惑，问道：“你们郑国国君怎么知道我带兵来了这里？”

“假如我们郑国的军队到了秦国的边境，贵国君主会不知道？”说到这儿，弦高打开肩上的麻袋，从里面拿出了四张熟牛皮：“这四张牛皮，还有那十二头肥牛，是我们国君犒劳贵国军队的礼物，请笑纳。”

一听这话，秦国士兵们都流出口水了，要知道，这可是上等的牛肉啊！他们从没吃过。

孟明视见弦高礼数周到，说话得体，出手大方，彻底消除了对他的怀疑，当即下令宰牛，款待弦高。

吃喝完毕，弦高告辞离开。

出了秦国大营，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，暗想：这次虽然损失了十二头肥牛，却换来了郑国的和平，赚了。

回到家里，弦高正想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，突然，房门砰的一声被人踹开，两个黑衣人闯进来，拿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。

“你们是什么人？”

“少啰唆，跟我们走！”两个黑衣人架起弦高，把他带走了。

路上，弦高觉得这条路很熟悉，熟悉到仿佛自己刚刚走过。再仔细想想，没错，这不就是通往秦军大营的路吗？难道这两位是秦兵？

他猜得没错，抓他的正是秦国的士兵。

孟明视有个副将，一直怀疑弦高有问题，他越是说话滴水不漏，就越是让人感觉深不可测，越是让人觉得有必要摸清他的底细。于是，等弦高离开之后，副将就派了两个士兵从后悄悄跟踪着。

两个士兵发现弦高的家根本不在郑国城内，很是疑惑，于是到附近一打听，才知道，这哪是什么使臣，不过就是个牛贩子。

就这样，弦高被士兵们再次带进了秦军大营。孟明视见到他，十分生气，一拍桌案，喝道：“说，你到底是什么人？”

见此状，弦高强作镇定，答道：“我乃郑国使臣——”

“呸！”

旁边一副将马上就把他的话打断了：“我们已经查得清清楚楚，你就是个牛贩子！”

弦高一愣，随即仰天大笑。

孟明视被弦高笑得心里发毛，问道：“你——你笑什么？”

“我笑你们这次根本不是去卫国办事，而是想攻打郑国吧。”

“这又有什么好笑的？”

“我郑国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，我笑你们有去无回。”

孟明视沉吟不语，他在想，弦高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呢？

这时，旁边的副将叫了起来：“将军，把他拉出去砍了，祭大旗吧！”

正说着，一个士兵突然走进了大帐，说道：“启禀将军，外面有郑国使臣求见。”

“什么？一个还没搞定，怎么又来了一个？”

“孟将军，这肯定是弦高的同党，不必见了，直接拉出去砍了。”

“将军，这个使臣杀不得。因为跟着他前来的，还有留守郑国的三位将军。”来传报的士兵赶紧上前说明来人的情况。

孟明视闻此，脸色大变，他“腾”地一下站起来，讶异地说：“什么？他们也来了？”

为什么一提到“留守郑国的三位将军”，孟明视的反应竟然这么大呢？

这事儿还得从两年前说起。

那个时候，晋国联合了秦国，一起攻打郑国。这郑国虽然地盘不大，但它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，哪个国家占领了郑国，就等于占据了称霸中原的咽喉要道。

就在郑国将要灭亡的时候，郑国国君派了能说会道的烛之武到秦国劝说秦穆公，他跟秦穆公说：“郑国和秦国相隔很远，郑国一旦亡了，土地只能归晋国，而晋国的势力越来越大，到时一定会对秦国造成威胁。”

秦穆公考虑到自身的利益，就答应跟郑国讲和，还派了三位将领，带着两千兵马，帮助郑国守卫北门。

实际上，这哪儿是为了郑国守住北门啊，这分明是为了日后突袭郑国而留下的一支伏兵。从那以后，秦国的三位将领就一直留在郑国。

两年后，正逢郑国国君薨，新君即位，政局不稳，他们就写信给秦穆公，愿意做内应，帮助秦国偷袭郑国。秦穆公这才派孟明视率军前来。现在，打入郑国的三个内应，怎么突然跟敌国的使臣一起来了，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？

想了片刻，孟明视当即下令，请三位秦国将军和郑国使臣一同进帐。

看到这位郑国使臣，弦高悬着的心也就放下来了。原来，这个使臣是跟他一起贩牛的伙伴。

原来这个弦高并不是什么郑国使臣，只是一个牛贩子。

三天前，弦高和同伴一起，赶了牛到洛邑去贩卖。晚上，他们夜宿荒郊，突然听到了马叫的声音。弦高担心遇上强盗，他循声走去，黑暗中，听到了两个埋马士兵的对话。他才知道，原来秦军是偷偷打郑国来了。等到两个士兵离开之后，弦高马上返回，叫醒同伴，让他去郑国报信，自己则冒充郑国的使臣，拖延秦军的时间。

他的同伴快马加鞭，赶到了郑国都城，向郑穆公禀报了秦军要偷袭的事。郑穆公当即派人到北门观察秦国三个将领的动静，发现他们果然在磨刀喂马。

于是，郑穆公毫不客气地驱逐了三个将军，做好了应战的准备，并且任命弦高的同伴为使臣，去接应弦高。三个秦国将军被驱逐后就去投奔秦军大营，这个时候，恰巧碰上了弦高的同伴。

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，孟明视也不想再得罪郑国，就下令释放了弦高。

秦国偷袭郑国的计划，就这样彻底泡汤了。

有意思的是，这位孟明视大将军打不成郑国，心里窝了一股火，就拿那个小小的滑国出气，于是，一举消灭了滑国，这才撤军回秦。

弦高脱险之后，回到郑国，受到郑穆公的隆重接待。

郑穆公问弦高：“弦高，你要什么赏赐？只要寡人能做到的，都会满足你。”

弦高却说：“作为商人，忠于自己的国家是理所当然的事。如果受赏，岂不是把我当成外人了吗？”

就这样，弦高谢绝了赏赐，继续做他的牛贩子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