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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明梦华——管他骇世惊俗否,吾自行游物外

历史大观园 还原历史 2020-06-21 23:45:35 0


徐霞客名弘祖,字振之,号霞客,生于万历十四年。

徐霞客出生之时,徐家还是有些家底的,至少其高祖留下来的产业,在徐霞客出生时尚未用尽。而从徐霞客的名与字之中也不难看出,其父对这个男娃寄予了厚望,希望他能弘祖宗之德行,振徐家之家风。

徐家是何家风呢?高祖徐经乃是江阴一带之大户,远近闻名,日常事务,皆交于其母及其妻打理,自己则闭门谢客,读书作文。另筑有一幢“万卷楼”,此楼名曰万卷,并非徒有虚名,藏书绝不只万卷,因与当时之名流唐伯虎交好。

明孝宗弘治末年会试,徐经与唐伯虎相约赴京,两人都是风流人物,因行为招摇,大会京师公卿及名流,引人瞩目,亦招了是非。

会试结束后,时人便谓徐、唐二人宴请考官有买题之嫌,弘治帝得悉,下旨严查,后虽没查出买题之实,但是,徐经入京时给主考官程敏政送了见面礼,唐伯虎亦送之以金币,故而削除仕籍,打发回乡,程敏政罢官。

三人回籍后,遭遇各有不同。程敏政罢官后郁郁而终,唐伯虎从此再不踏入官场,筑了个桃花坞自娱自乐。徐经表面上看,足不出户,安心读书,实际上未曾断过出仕的念头。弘治帝驾崩后,徐经专程往京师打探消息,希望能够出仕为官,了却生平之愿。奈何岁月不饶人,此时终归年迈,到了京师后竟病了,客死异乡。

徐经辞世后,三子均分家产,其中徐霞客之曾祖父徐洽分得田地一万两千余亩,虽说开枝散叶,家产也散了,但毫无疑问,此时的徐家依然是大户。

徐洽之经历也是教人惋惜,少能读书,十七岁时,就由庠生入太学,后又补国子监生,且在国子监名列前茅,不知是否老天有意不让徐家人为官,后来七次会试,俱皆名落孙山。七次考下来,差不多已然蹉跎半生,凭着关系,在鸿胪寺谋了个职,九年后辞职归乡,此后归隐林泉。

徐洽膝下有五子,其中长子徐衍芳与父亲相似,好读书,徐洽便有意成全,专门筑了座书屋,让徐衍芳终年读书,诚望有朝一日能挣个功名,了却徐家祖辈之夙愿。

徐衍芳虽刻苦攻读,却如其父一般,屡试不第。半世苦读,一无所得,悲愤抑郁之下,闭门书斋,以诗酒为伴,甫到中年,郁郁而终。

徐洽白发人送黑发人,又想到自己何尝不是一无所得,郁结积于心头,于徐衍芳故后不久,也与世长辞。

这便是徐霞客曾祖及祖父的遭遇,看得出来,徐洽、徐衍芳并未赚得钱财,还花出去不少,到了徐霞客之父徐有勉这一代,早已家道中落。亏的是徐有勉虽也是文士,但略懂得经营,又赚回些家产,许是受到祖宗之影响,徐有勉矢志不踏入官场,常带仆人游历名胜。

以上所述,便是徐霞客之家世家风,祖上几代皆是书生,且都是屡试不第的失意士子,到了徐有勉这一代,索性终身不再考取功名,甚至不愿与官场上的人有任何瓜葛。

某日,无锡有两位官场上的人,因慕徐有勉才名,专程上门拜访。徐有勉得悉,躲入竹林,乘舟而遁。后看到徐霞客也是个能读书之人,徐有勉说道:“吾不愿弘祖富贵。”

徐霞客之性情完全受到父亲影响,只读书而无意功名,十九岁丧父后,立志远游,因老母在家,不敢成行。

徐母豁达,未敢因尽孝而绊子之双足,鼓励其远行。万历三十六年,徐霞客头戴母亲所做的远行冠,离开了家,开始了生命中的第一段旅程。

母亲相送的背影渐行渐远了,而徐霞客远行的足迹,却在历史的长河中,越来越明显!

徐霞客毕生的游历经历可分为三个阶段,第一个阶段为万历三十六年至四十一年,是为准备阶段,故而此六年他并没有留下文字,只是凭借兴趣游览了江浙、安徽、福建等省,以及泰山、太湖等知名的景点。

第二阶段为万历四十一年至崇祯六年,历时二十年,足迹从华东辗转到华北各省,游览了五岳名山,以及江浙闽等诸多景点,写下一卷游记,占《徐霞客游记》全书十之一也。

第三阶段为崇祯九年至十二年,此四年时间,是他生命中的最后几年,亦是最重要的几年,经江苏、浙江、江西、湖南等省,入贵州后又转去云南,直至在中缅边境的腾越罹病,不得已终止行程,开始编写、整理游记。

崇祯十三年,徐霞客在当地官员的帮助下,回到江阴老家。十四年正月,用双足丈量中国的徐霞客,走完了他的一生,临终前托付外甥季梦良(字会明)整理书稿。

徐霞客走了,留下的是一部皇皇巨著,其历时三十余年,前后四次长足跋涉,足迹踏遍中国二十一省,脚踏山川林泉,足涉奇峰异境,其对河流源头的探索,对熔岩、石灰岩的研究,对火山、温泉的考察,对当时工业、商业、手工业、交通,以及各地区少数民族风土人情的记录,对洞穴、山脉地形的观察……各个方面,在当时的世界上绝无仅有。

徐霞客用一辈子的时间,记录中国的山山水水,在没有任何官方资助,大部分时间都靠双脚去行走,翻遍史书,真是独一无二。此等旅游,诚可谓真正的神游,无人能及,更非一般意义上的旅游所能匹敌。

也许会有人觉得不可思议,在没有资助的情况下,徐霞客是如何用一辈子的时间,走完那么多路的?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内,在下何尝不是啧啧称奇,是什么支撑着他,完成这件骇世惊俗之事?那么首先要弄清楚的便是,他为何要走?

事实上,这个问题,前文中已有介绍,这也是在下费那么多笔墨介绍徐霞客家世的原因。

从徐经到徐衍芳,他们并非没有出仕为官的想法,但是因了种种缘故,徐家一代又一代颇有些名声的书生竟屡试不第,徐衍芳甚至为此郁郁而终。

到了徐霞客之父徐有勉,当时的大明朝已明显走下坡路了,最让徐有勉反感的是,江浙一带奢靡成风,无论是当官的还是庶民,皆醉生梦死,与其信念和人生的理想格格不入,世间既已如此,又何须出世?倒不如隐居山泉,游历人间,来得逍遥快活!这才有无锡两位官员来访,徐有勉避而远之的桥段。

徐霞客在祖辈以及父亲的影响下,无心官场,无意富贵,从小便立下了游历山川的宏志大愿,“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”的志向就是那时立下的。

说清了为何要走,接下来的问题便是,徐霞客是如何走的,又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走遍大半个中国的?

徐有勉生前应该是留了些家底的,但并不富裕,在晚明文人钱谦益的《徐霞客传》中可以获知这一点。徐霞客出游之前,与母亲相依为命,一边读书,一边耕种,以此生存,说明生计无忧。但是这些有限的家产,无法支撑徐霞客一生出游之费用。既无钱资,何以成行呢?

在徐霞客游历的生涯中,提到最多的是施舍、寺庙、僧人,一则,其所行之路大多为深山老林,行他人不敢行之路,探他人不敢探之险,往往数里之内难见人迹,途中遇到的自然以寺院、僧侣为主;二则,徐霞客所带的钱资不充裕,旅途之中当然得能省则省,有时受僧人的布施,偶尔也拿出些回敬僧人,比在客栈旅馆花销少些。有时盘缠用完了,便典当些随身所带的衣物聊以度日,或露宿于山涧洞穴,以野果、野菜就着干粮吃,尚能吃饱。但是遇上特殊情况可就难了。

话说崇祯十年,即徐霞客出游的第三阶段,也是他生命中最后一次出游,他时年已五十有二,垂垂老矣,临行时又去了趟江阴迎福寺,会同生平挚友静闻和尚,由江阴启程,经江西、湖南而入云南。

静闻和尚并非单纯与徐霞客同行,他也是有使命的,欲将禅诵二十年、刺血所书的《法华经》送往云南鸡足山供之。

一位是一心向佛,要将心血所书之佛经送往圣地的僧人,一位是矢志远足,要用有限的时间涉足万里江山的游人,两个不属于俗世的方外之人,就这样结伴出发了。

是日,一僧一俗两位苦行之人在湘江乘舟而下,及至傍晚未达目的地,为了节省盘缠,索性宿于舟中。

静闻和尚之所以与徐霞客志趣相投,除了僧人本身的朴实、和善之外,他对自然的敬畏和尊重亦与徐霞客一般。湘江乃湖南地区的百姓赖以生存的母亲河,自然是不可污秽的,便溺更不消说了,静闻和尚定要上岸解决,即便是吐口痰,也要起身上岸。船夫都嫌他烦,暗中嘀咕,这和尚一副脏兮兮的模样,恁地矫情,江水辽阔,多你一泡尿,又能怎的?

静闻和尚听见了,自是不会去计较,兀自回舟上睡了。及至半夜,静闻和尚又上岸小解,回船时,听得后面有响动,因警觉起来,忽地一声喝,岸上跑出几条大汉来,手持钢刀,不由分说就向船上扑将来。静闻大骇,喊一声:“有贼人,快跑!”

船内的徐霞客闻讯,许是此类事情遇得多了,倒也不慌,拿了自己和静闻的行李,急往船外面跑,见贼人已到了船头,要过来抢他的行李,纵身一跃,跳到了水里。静闻和尚见状,也跟着跳。

湘江的贼人皆是水里的高手,哪容得他们跑,纷纷纵入水里去追。徐霞客水上功夫虽不错,可毕竟年老体衰,手里又拎了许多行李,哪里游得过那些身强力壮的匪徒?为保静闻和经书及自己的游记不失,情急之下,弃了多余行李,拼命逃奔。

那伙贼人抢到了行李便没继续追,一行人上了岸后,几个船夫本就对静闻的行为不满,这时趁机抱怨起来,说要是静闻不去岸上屙尿,引来贼人,哪里会有这般灾祸?

静闻和尚本不善辩,又觉得可能真是自己的行为引起了贼人注意,也不说话,只管拾柴生火,又是替大家烤衣物,又是煮驱寒的热汤。

徐霞客看不下去了,斥道:“你等俱是本地船夫,莫非不晓得湘江上的贼人多吗,将贼祸责于师父,是何道理?”

及至衡阳,因行李被劫,早已身无分文,加上静闻因落水得了风寒,身体虚弱,徐霞客知道若无银子决难再行路,因想起一位唤作金祥甫的友人便在衡阳,辗转往金宅而来。

所谓物以类聚,人以群分,若苦行僧一般穷游的徐霞客何来富贵的朋友,即便以前有,见徐霞客不思正业,四处闲游,亦早疏远了。那金祥甫得知其来意,叹道:“非是不借,我手头亦没有余资。”

徐霞客道:“万望金兄想想办法,助我渡此难关。”

金祥甫没办法,只得应承下来,说是尽力措资。当下,徐霞客、静闻和尚就在金宅暂居,以待钱资。

按照金祥甫的想法,让他们多待上几日,该会知难而退,我手头没银子,逼有何用呢?哪曾想那两人一住就是七八日,请了大夫,静闻和尚的风寒虽有好转,但兀自虚弱,丝毫没有要走的样子,金祥甫这才有些急了,要是那和尚死在了家里,岂不晦气?

时民间有种集资法,十户或百户人家,每月交上固定的银钱,需要借贷的可申请,若同时有几户人家急用,就以抓阄决定,次月起每月归还一定额度的本金及利息,所得利息均分予各户。

在抓阄的那几日,金祥甫欲去借贷笔银子出来,好打发赖在家中的那两人。巧的是当月并无借贷的人家,金祥甫无须抓阄就借了百余两银子出来。回家后与妻子说,要将一半的银子拿出来借与徐霞客,其妻闻言,呵斥道:“你疯了不成,五十余两银子岂是小数?你借给了一个终日游荡并无收入之人,他出了这门后,又逍遥去了,还款之日遥遥无期,你却是要偿还借贷利息的,自家的日子还怎生过得?”

说也凑巧,这一番话恰好让徐霞客听见了。他好歹是读书人,穷则穷矣,岂能没有骨气,争奈静闻病体未愈,少不得要低声下气。当下走进去,朝金氏夫妇道:“金兄,夫人,若非静闻师父罹病,不敢这般叨扰,承蒙金兄仗义,筹资而还,我不敢多借,只须二十两银子,并以徐家二十亩田租立券交予兄长,日后只管凭此券去收租,以抵今日所借的二十金,可好?”见金祥甫夫妇并没言语,徐霞客取来纸笔,依言立券,交给金夫人,这才借得二十两银子。

此等情状,绝怪不了金祥甫,普通人家,每日所愁无非柴米油盐,每笔收支,岂能不好生计算?徐霞客感念金祥甫借资之恩,拜辞出来,往街上买了些茶叶、干粮以及治伤寒的药,携静闻又往前走。

出湖南,入广西地界后,静闻的病非但未见好转,反倒越发严重了,连走路都成问题,行程更加艰难。好在寻得一寺,唤作崇善,好歹将静闻安顿了,让他在此好生调养,又取出些银两,交给静闻,叮嘱道:“好生把身体养好,待我出行回来时,再与你一同往鸡足山。”

静闻和尚沉默了会儿,似有难言之隐,须臾,说道:“弘祖可否将布鞋和茶叶予贫僧留下?”

徐霞客不曾想他会索要这些物品,微微愣了一下,道:“你将养好身体了,我自返回,何以今日索要?”

辞别静闻后,徐霞客上了船,向西南而行,行了十里路,思忖静闻和尚索要布鞋、茶叶一事,越想越觉得蹊跷,莫非是静闻自知来日无多,想要在病体稍好转时尽快成行,径往云南?罢了,不若将此二物予静闻,果若永诀,亦能使之无憾!

徐霞客当下返回,赶十里路,将布鞋、茶叶交给静闻。静闻和尚没想到他会为此事赶回,大是感动,道:“你我二人,虽是一僧一俗,却皆为方外之人,此生得以引为知己,共渡患难,乃贫僧几世修来之福气。愿尔出行,得偿所愿。”

徐霞客听得出他言语中有诀别的意味,心头酸楚,道:“师父若能成行,径往鸡足山,自是好的,若不能如愿,弘祖回来时,必替师父完成。”

静闻和尚听他如此说,似乎了却了心头一桩大事,面色稍霁。

如此两厢分别,徐霞客走后,只过了一日,静闻圆寂。七十五日后,徐霞客回到崇善寺,闻悉师父仙逝,悲痛欲绝,又闻寺中和尚只是草草收殓,连棺木都不曾配得一副,更是为之哀悼,终夜不寐,真正是“西望有山生死共,东瞻无侣去来难。故乡只道登高少,魂断天涯只独看”(徐霞客《哭静闻禅侣》诗之一)。

为偿静闻和尚生前遗愿,徐霞客在崇善寺僧人不同意的情况下,历经重重困难,刨出静闻骨灰,装了一坛,携其生前用血抄写的《法华经》远行,前往云南鸡足山。

一年之后,即崇祯十一年十二月二十六日,在鸡足山僧人的帮助下,建塔墓安放静闻骨灰,有铭文曰:孰驱之来,迁此皮囊。孰负之去,历此大荒。志在名山,此骨不死。既葬既塔,乃终厥志。藏之名山,传之其人。霞客静闻,山水为馨。

同年,徐霞客在云南丽江患病,不得不停止游行,编写游记。崇祯十三年,徐霞客病重,在当地官员的帮助下返回老家江阴,次年正月故。

两个人,为了各自的信仰共同上路,历经艰险,不离不弃,以惊世骇俗的行为实现理想,直至耗尽生命。这是一个关于友情,关于信仰的故事,亦是个穷尽一生神游的故事,因其行为非常人所能忖度,故惊世骇俗,在下以为,这理应是邹光迪所谓的神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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