吕布：生死白门楼

是刘备先招惹吕布的。

建安三年春天，吕布派人拿着金银去河内郡买马，回来的路上被人打劫了。一问，作案的是刘备。这不就是兔子打劫老虎吗？吕布那个气啊，别提了！

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，还要支付高额利息！吕布派出手下最得力的两员大将高顺和张辽，直扑小沛。人们都说“张飞＋关羽”组合天下无敌，但是这个无敌组合，春天花谢了，夏天河涨了，也没把“高顺＋张辽”组合打退二反而是九月叶子变黄的时候，“高顺＋张辽”攻破了“张飞＋关羽”镇守的沛城。刘备再次逃跑，这次更彻底，是单骑逃跑。不用说，他第二次舍弃妻子了。

吕布的战俘营里，糜夫人委屈地说：“他这人，怎么关键时刻连老婆也不顾呢？”

甘夫人淡定地回答：“呵呵，以后你就习惯了。”这是她第二次被刘备丢下不管而当俘虏了。

刘备跑到梁国境内遇上了曹操，曹操喊住他：“别跑了，跟我回去攻打逆贼吕布。”找到大树好乘凉，刘备很乐意被曹操收编。

吕布有什么错？明明是刘备先动手抢东西的啊！

曹操很快攻克了彭城，再次屠城。说不清曹操是第几次在这里制造地狱惨相了。从攻打陶谦起，曹操一踏上徐州的土地，就变得格外血腥。

良知是我们内心一个二角形的石头，支撑着我们的心灵。如果我们没有做坏事，它便静静不动；如果我们做了坏事，他便转动起来，每个角都会把我们刺痛；如果我们一直做坏事，每一个角都被磨平了，也就不觉得痛了。我们的心灵也就成了畸形的。多年的生死争霸，曹操内心的那块石头早就被磨平了。

吕布撤退至下邢，曹操大军前脚跟后脚地包围了下邱。

曹操怎么来得这么快？原来这时广陵太守陈登按照约定反戈，做了曹操的内应。行骗的人，如果是父子在一起的，往往更容易让人上当。吕布再无耻卑劣，也想不到陈珍父子会在自己身后搞小动作。有陈珪父子和刘备引领，加上曹操对徐州本来就很熟悉，曹军就轻车熟路地来到下邳城下。

下邳城的西门，人们叫做白门楼，吕布当年就是从这里攻入下邳，抄了刘备老巢。吕布站在上面指挥战斗，接到了曹操的劝降信。吕布向城下一看，黑压压的曹军正忙活着攻城，他动摇了，用尽全身气力喊：“不要攻得这么急，我马上投降明公！”

陈宫跑过来，拉住吕布，用更大气力向下面喊：“只听说过逆贼曹操，哪里来的明公！”陈宫劝吕布趁早打消投降的念头，他们已经把曹操得罪得太多了，曹操是不会放过他们的。

陈宫字公台，东郡人，《三国志》说他“刚直壮烈”，少年时就与海内知名之士交往，也是个纵横天下的英雄。他策划曹操人主兖州，又策划吕布入主兖州反叛曹操。吕布在兖州失败后，陈宫跟着他来到徐州，吕布抄刘备老巢，反客为主，少不了又是陈宫的策划。翻手为云，覆手为雨，天下本在掌握中，陈宫也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，只可惜跟错了人。

用四肢发达、头脑简单来形容吕布，可能都算是高估他了，因为他不是头脑简单而是根本就没有头脑。这时候他如果投降，曹操未必会杀他，但是内心强大的陈宫坚决反对投降，吕布就打消了投降的念头，失去了最后一次生的机会。

陈宫想出一个反败为胜的计划，要吕布出城屯兵，伺机偷袭曹操粮道，他闭守城内，里外响应，这样不到十天，就能耗尽曹操军粮，那样就能打败曹操了。

吕布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，就牵来赤兔马，穿好战甲，准备出城了，想起还没和老婆（特别提示，肯定不是貂蝉，详情请见即将出版的《三国那些人那些事·红颜卷》）告别，就回家吻别老婆，老婆不让他吻，板起脸来说：“要是陈宫背叛你，你到哪里安身呢？”

吕布让人把马牵回去，脱下战甲，吻了吻老婆，然后拥抱着进了内室。什么胜败，什么生死，什么也不如抱着老婆感觉踏实。与一打仗就抛下老婆不管自己逃跑的刘备相比，吕布或许更讨女人喜欢。

可是，离开女人温软的身体，吕布还是得直面战争。

曹操命人围着下邳挖掘壕沟，把泅水、沂水引向城里。要是在夏天，下邳人在大街上就能直接游泳了，可惜现在是寒冬，冰冷的河水让下邳人的生存危机感更加强烈了。

幽闭恐怖的下邳城，吕布的脑海里灵光闪过，想起有两个人可以救他。一个是河内郡太守张杨，他的朋友；一个是袁术，曹操的仇人。

派往寿春的特使是许汜、王楷。袁术幸灾乐祸地摆架子，说：“吕布不愿意和我做亲家，理当失败，干吗还要来告诉我呢？”许汜和王楷说：“您不救吕布，必定会导致自己失败。吕布失败，您也就失败。”袁术一听，觉得有道理，急忙调遣军队，可是他对吕布还是有气，只是陈兵声援，并无实际军事行动。

吕布急了，又派部将秦宜禄去催促袁术。这一次，袁术见到秦宜禄后很喜欢，舍不得让他走了，把一个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汉室公主嫁给了他，不放他回来了。这下可好，救兵没搬来，白搭上一个部将。更麻烦的是，秦宜禄一走，下邳更加危险了，这倒不是因为秦宜禄有多重要，而是因为他的妻子杜氏貌美如花，关羽一直惦记着，曹操从关羽急不可耐的神色上断定杜氏一定是尤物，也想早一天见到杜氏，这一来，关羽和曹操攻打下邳的积极性就更高了。

吕布没辙了，知道袁术还在忌恨自己悔婚的事情，就想出了用女儿换取袁术援兵的办法。他用丝绵裹住女儿，绑在马上，趁夜送女儿出城，打算亲自把女儿送到袁家成亲。半路上，吕布与曹操的守兵遭遇，在乱箭射击下，只得退回来，一场狼狈的送亲活动流产了。

也许是真的被吕布感动了，袁术真的向徐州进军，但是在广陵被陈登阻击了。

张杨倒是从一开始就救援吕布的。他在河内郡起兵，打出支援吕布的旗号，直接威胁许县。可是，张杨一起兵，就被部下杨丑杀了，杨卫转而投降曹操。不得不说，老天是一定要吕布灭亡的。不过，杨丑也没活太久，很快就被他的部下眭固杀了，眭固率众投降袁绍。

援兵等不来，陈宫又反对投降，吕布所能做的只能是天天坐在白门楼上搂着老婆喝闷酒。

下邳城里，弥漫着死亡的气息，军心动摇。作为天下闻名的武将，吕布是非常爱惜部下的，他对大家说：“你们不要发愁，我现在就出去投降。”

可是，陈宫挡在了前面，他说：“我们今天投降逆贼曹操，就好比以卵投石，岂可全命！”

吕布再次放弃了自己的立场，又回到白门楼上喝闷酒去了。

建安三年的腊月初五到了，还有三天就到腊八了。喝了腊八粥，就开始过年了。吕布目光怅惘，不知道这个年怎么过。

楼下一片骚动。吕布向下面看去，陈宫和高顺被绑起来了。吕布叹口气，看样子部下是要拿陈宫和高顺作为新年贺礼献给曹操了。吕布并不为自己的部下感到耻辱，用别人的命来换取自己的命，在战争年代也是种生存策略，毕竟，活着是最无争议的理由。

吕布端起酒杯，仰起脖子，饮尽最后一滴酒，他知道，这是生命中的最后一滴酒了。放下酒杯，他对身边左右侍从说：“你们砍下我的头来，能拿去换得奖赏，省得便宜了下面那些叛徒。”侍从们流着泪，无人肯上前。

吕布自己走下白门楼，束手投降。

天下人传诵“人中有吕布，马中有赤兔”，而军人更愿意用“飞将”来称呼“吕布”二只是，吕布在战场上才能飞起来，现在他跪在曹操脚下，被五花大绑。俘虏和战胜者开始了对话：

“曹公，您好像瘦了！”

“你以前见过我吗？”

“当年在洛阳的温氏园中见过。”

“也许真的见过，可是我令忘了。我是瘦了，还不是因为没有早一点抓到你的缘故邓可。”

“绑我绑得太紧，稍微松一下嘛！”

“缚虎不得不紧！”

曹操不松绑，吕布着到刘备正在一边神态悠闲地坐着，就打招呼说：“玄德，你是座上客，我是降虏，绳子绑我绑得太紧，你为何不为我说句话呢？”

刘备似乎没听到吕布的话，依旧神态悠闲。倒是曹操看不下去了，他准备下令给吕布松绑，可是被他的主簿王必阻止了。

曹操无奈地说：“我本来想放过你，可是主簿大人不答应啊。”

吕布全无失败者的沮丧，他对曹操说:“从今天开始，天下安定了。”

曹操纳闷：“这话从何说起？”

吕布说：“你害怕的不过是我，现在我已经臣服，如果你能让我率领骑兵，你率领步兵，天下何愁不安定呢？”

曹操迟疑了，天下人都知道，他是很爱惜人才的。

本来神态悠闲的刘备，见状从座位上跳起来，急切地说：“没看到吕布是怎样侍奉丁原、董卓吗？”

曹操对着刘备点头，目光开始收敛起来，每当要杀人的时候，他就会这样，或许，这样能掩饰杀人时的焦虑吧。

吕布瞪着刘备，破口大骂：“这个长大耳朵的小子最不讲信义！”

曹操给了吕布一个与“飞将”身份极其不符的死法：缢杀。吕布的头被砍下送到许都。一代猛将，三国争霸大戏的搅局者从此告别，只留下那句人人传诵的歌谣：“人中有吕布，马中有赤兔。”

高顺也被杀了。高顺虽跟随吕布，却有着极佳的名声：为人清白，有威严，不饮酒，不受贿。他训练出一支特种部队，由数百人组成，号称“陷阵营”，曾经让刘备吃尽苦头。

还有陈宫二曹操与陈宫之间有着太多恩怨，他不明白除宫对他为何先尽力支持，后死力反对二杀一个人很容易，但是征服一个人很难。曹操要陈宫活下来，因为他怕失去征服陈宫的机会。

曹操一定要让陈宫低头，就对陈宫说:“公台，你平常自谓智计有余，现在怎么会这样呢？今竟何如？”

陈宫回头看看吕布的尸体，说：“只是因为这人不听我的，才到了这地步二如果他听我的，也不一定被你擒捉。”

曹操哈哈大笑，说：“那，今未这事，你看怎么办好呢？”

陈宫说：“为臣不忠，为子不孝，死是应该的。”

“为臣不忠”是说他刚刚指责了吕布，“为子不孝”是说他没保护好母亲。他的母亲、妻子、女儿此刻也都在曹操手里。

曹操找到了陈宫的软肋，说：“你这样决绝，我又该如何对待你的老母亲呢？”

陈宫没有丝毫屈服，说：“我听说以孝治天下的人，不杀害别人的父母。我的老母亲能否活下去，全看你了。”

曹操紧跟着问：“那我该如何对待你的妻女呢？”

陈宫说；“我听说施仁政子天下的人，不断绝人的子嗣，我的妻女能否活下去，全看你了。”

再也没有什么办法能征服陈宫，曹操不说话了。

陈宫说：“请让我出去接受刑杀，以明军法。”说着，他站起来就向外走，曹操拉他，但是拉不住。陈宫要用死来征服曹操。

陈宫，还记得我们在兖州并肩战斗讨伐黄巾军的岁月吗？人和人之间最大的悲剧，不是你离开我，也不是我离开你，而是我们永远回不去了。

曹操流泪了，把陈宫送上刑场。曹操下令将吕布和陈宫的首级斩下，送到许都，让天子和群臣见证他的功勋。

可是，曹操对陈宫的家人很好，下诏赡养他的老母亲到死，他的女儿长大后，曹操还把她打发出嫁。

一面取人头颅，一面养人老母，曹操啊，你到底是善还是恶？

张辽选择了投降，后来成为赫赫有名的“曹营五子良将”之一。

曹操一看到毕諶被押上来，就笑了：“我们还是相见了！”吕布在兖州叛乱时，关押了毕諶的母亲，曹操让毕諶，投降去找母亲，他表态不会背叛曹操，但是接着就逃走了跟了吕布。毕諶曾经耍了曹操一把，这一次，曹操肯定不会放过他了，大家都为他担心起来。

“能孝的人，最终也会忠。他正是我所需求的人啊！”他释放了毕諶，还任命他为鲁国相。

解决了吕布，曹操并没有急着回许都，他要打造一个稳定的徐州。臧霸盘踞泰山已久，成为很有名气的“泰山帮”。吕布在徐州时，他归附吕布，现在吕布被擒杀，他就隐身江湖。曹操派人把他找出来，厚加款待，藏霸又归附了曹操。藏霸帮助曹操招降了同伙，曹操在泰山郡周围重新划分郡国，让泰山帮的头目们都做了郡守和相国。不用征战，用朝廷封官的方式消灭敌人，这是曹操的争霸利器。

刘备现在与臧霸都是曹操的部下，都要听命于曹操：刘备找到臧霸，带来了曹操的命令：“把徐翕和毛晖二人的脑袋送去。”徐翕和毛晖在兖州背叛曹操，曹操收复兖州后，他们没有跟随吕布，而是投奔了臧霸。

臧霸说:“我之所以能够自立，就是因为不做这种不义的事情。我受过曹公的不杀之恩，不敢违背他的命令。但是曹公是想成就王霸之业的人，可以用大义的言辞回复他，希望你替我去说说。”

刘备回复曹操，曹操很是感慨，召见臧霸，对他说：“这是古人才能做到的事情，而你却做到了。这正是我希望的啊！”

可是，曹操还是对臧霸说：“你还得把徐翕和毛晖找来。”曹操任命这两个幸运的家伙做太守。对于英雄，如果不能消灭，那就为己所用。

该杀的杀了，该收的收了，也和美丽性感的杜氏上床了，曹操心满意足地带着刘备回师。刘备是老虎，曹操不会允许他在徐州占山为王，而是要把他关进许都的笼子里。

曹操并没有直接回许都，而是绕远路到了黄河北岸，进攻眭固驻守的射犬。作为部将，杨丑杀了张杨，他本人又被部将眭固杀死。眭固率领部队投奔袁绍，袁绍派他驻守射犬。袁绍还给眭固安排了一个人做搭档，这人就是魏种。魏种在兖州背叛曹操后，几经波折投奔了袁绍。曹操曾经发誓只要是魏种不投奔南越和北胡，那就不会放过他。曹军攻下了射犬，斩杀眭固，俘虏魏种。

曹操并没有杀魏种，解开捆绑他的绳索，任用他为河内郡太守，让他负责黄河以北的事务。曹操解释说：“只因为他有才干！”

为攻破徐州立下殊功的陈登，被曹操封为伏波将军。陈登的势力范围主要在江淮之间，与孙策的势力范围毗邻。

每当面对长江，滔滔流水就会告诉他，正是对岸的孙策，将叔叔除瑀从广陵赶了出去。

这个仇，是一定要报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