历史名臣——耶律楚材



耶律楚材

耶律楚材（1190～1244）?熏元代杰出政治家，太祖、睿宗、太宗三朝宰辅。字晋卿。其父耶律履，曾任金朝尚书右丞，母亲为杨氏。耶律楚材作为元朝的奠基者之一，其德其才可与许多中原名臣相提并论，更可使同时期的南宋权臣汗颜。他披肝沥胆地为蒙古用兵金、宋和远征西域运筹划策，为元王朝的创建立下了汗马功劳。他呕心沥血地为蒙古立国中原定制度、劝农桑、兴文教，加速了这一民族的封建化进程，使武功极盛的军事帝国又收文治之效。他的强诤巧谏更为后人提供了对国事尽忠尽智的楷模。

一、出生乱世西征建功

耶律楚材的父亲耶律履，是金代的著名学者，曾仕金世宗，官至尚书右丞。但耶律楚材三岁时，父亲不幸殒命，这对他的成长有很大影响。后幸得其母杨氏的良好书礼教育，加上他天资聪慧，自幼勤学苦读、博览群书，待至青年时期，不仅在天文、地理、律历、术数等方面颇有造诣，且深谙儒学，并精于佛道、医卜之说。他还多才多艺，善抚琴，好吟咏，更精通汉文，写作潇洒自如，而且文思敏捷，下笔成文，出口成章。

耶律楚材成长在一个动乱的时代。当时，整个中国正处在元朝大一统之前的列国纷争阶段。当时的中国北部大金国为最强，占据中原，统治着北中国。但它的全盛时期已过，国势一年不如一年了。南宋王朝虽是偏安于江左，但时刻也没有忘记北上收复失地，不时地向北方挑战。立国甘宁陕的西夏，也对称霸中原怀有野心，趁机与南宋结交，在西北方向侵扰。当时的中国真是诸强对峙，战事频生。此时，金国西北部的附庸部族蒙古族乘机崛起，铁木真自被本部族推举为首领后，经过连年的征战，此时已统一了蒙古各部，且在金章宗太和六年（1206）成为全蒙古的“汗”（皇帝），尊称成吉思汗，是为元太祖。这个新崛起的蒙古帝国，雄心勃勃，在北方不断地向金国发动进攻。

这一年，耶律楚材十七岁，他可以出仕了。按照当时金国的规矩，他这个宰相之子享有赐补省掾官职的特权。可是他本人希望参加正规的进士科考试。金章宗本人认为旧的制度虽然不可更改，但是考试更可以发现人才，于是敕令他应期当面考试。应试中，耶律楚材独领风骚，掾吏之职自然成为他的囊中之物。从此，他步入政界。以后，他还曾任职开州同知。

成吉思汗的蒙古军事政权确立后，靠着他强大的军事实力，开始向四邻征战。为了免于受到西夏的牵制，成吉思汗决定在攻金之前，先用兵西夏。1205～1209年间，成吉思汗对西夏攻伐三次，大大地削弱了西夏的力量，使之丧失出外征战的能力。接着，经过周密部署后，从1211年起，成吉思汗便大举进兵金国。蒙军“所至都邑，皆一鼓而下”、“凡破九十余郡”，直到兵临金国中都燕京城下。

金宣宗贞祐二年（1214），金主完颜永济为了逃避蒙军南下的威胁，一面送女入蒙，以和亲争得喘息的时间；同时，决定把首都南迁至汴（今河南开封）。耶律楚材的全家也随之南下，而他本人则被任命为左右司马员外郎，协助金国右丞相完颜承晖留守在中都燕京，时年二十四岁。

成吉思汗十年（1215）五月，围攻燕京年余的蒙军，一举攻克燕京，右丞相完颜承晖自尽殉国，耶律楚材眼看金朝的大势已去，于是在城陷之后，便“将功名之心束之高阁”，空怀经天纬地的才智绝迹于世，弃俗投佛，在万松老人（行秀）门下钻研佛理，一去三年。艰难的世事磨炼了耶律楚材，他等待着时局的发展，等待着实现壮志的机会。

成吉思汗十三年（1218），机会终于来了。成吉思汗既定燕地，逐渐感到人才的重要，这时他听说耶律楚材是位难得的人才，而且又是被金国所灭、与金国有仇的原辽国宗室后裔，便遣人求之，询问治国大计。耶律楚材虽然修身养性，过着隐居的生活，然而他时刻也没忘掉干戈扰攘、生灵涂炭的神州大地。当得知有雄才大略的成吉思汗要召见他，感到是一个图谋进取的好机会，即应召前往。

耶律楚材身材魁梧，回答成吉思汗的询问时，更是声音洪亮而流畅。成吉思汗说道：“辽金世仇，我要为你洗雪国仇家恨。”耶律楚材的回答十分得体：“感谢大汗的知遇，但那是以前的事了，我的祖父已经入侍金朝，既然做了臣下，怎敢还和君主为仇呢？”成吉思汗对他的回答十分满意，认为这个人重君臣之情，又恪守信义，是值得信任的，便把他留在身边，以备顾问。耶律楚材学识渊博，很快受到成吉思汗的宠信，并亲切地称他“长胡子”。耶律楚材此时想的是历史上董仲舒辅佐武帝以“文治”，使得汉家气象恢宏；如今，他也找到了这样的机会。

成吉思汗十四年，蒙古军队在对自己的宗主国金国实施了一连串痛击之后，在军事上完全取得了主动，于是，除了仅用小股兵勇继续对中原金地蚕食鲸吞外，集中精锐之师进行了著名的西征，攻打花剌子模国。

进攻匈牙利的蒙古军

在西征开始的前一年春天，成吉思汗特地派人到燕京，召请耶律楚材随军西征。耶律楚材慨然上路。成吉思汗西征出师的那天，时值夏六月，却忽然狂风骤起，黑云密布，转瞬间大雪纷飞。成吉思汗有些疑虑，不知此为何兆，于是立即把耶律楚材召至帐前，卜问吉凶。耶律楚材巧妙地利用包括成吉思汗在内的蒙古将士对天文、星象知识了解甚少又非常迷信的心理，以及蒙古军人对花剌子模国的行为义愤填膺、誓死雪耻的军心，毅然断言：“隆冬肃杀之气见于盛夏，这正是我主奉天申讨，克敌制胜的好兆头。”成吉思汗盼的就是这种吉相。于是发十万大军，离开也儿的失河（今额尔齐斯河），奔西南越过天山，向花剌子模国杀去。1222年，蒙古军占领了整个花剌子模和中亚。

此次西征大胜，成吉思汗认为与耶律楚材的卜吉有关。从此，凡他出战，总是必须有耶律楚材随侍身旁，预测吉凶成败，参赞军政大事。耶律楚材也正是利用这种机会，运用自己的文韬武略，阐发自己的真知灼见。

成吉思汗以武力征服而立国称帝，自然是崇武轻文。耶律楚材也深知这一点，意欲以文治国，那就应该不失时机地利用每一个“舞文弄墨”的机会，向君主灌输创治天下绝不可藐视文士作用的道理。西夏人常八斤因善造弓弩而受成吉思汗的宠用，这更增添了这位武夫的自恃。他不把文臣放在眼里，常常当着耶律楚材的面讽刺说：“国家正是用武之际，像你这样的儒者，究竟有何用处？”耶律楚材针锋相对地回敬他：“制弓须用弓匠，制天下者岂不用制天下匠？”这机智的词锋，巧妙的辩诘，引起了成吉思汗内心的深思和对耶律楚材的赞赏。此后，他便常对其子窝阔台说：“这个人是老天赐给我家的，以后凡是军国大事、日常政事，都应当交给他来处置。”

《元典章》书影

1223年夏，成吉思汗回师驻军铁门关。据传当地人送来一只怪兽。该兽独角，身形似鹿，尾巴同马，浑身绿色，嘶鸣声咿唔又似人言。成吉思汗感到奇怪，询问耶律楚材。耶律楚材便以此次西征军事、政治目的均已达到，应尽早结束战事的大前提出发，借题发挥说：“这种兽名叫角端，它的出现表示吉祥。它能作人言，厌恶杀生害命。刚才的叫声意思是大汗你应该早点回国了。皇帝是上天的长子，天下的老百姓都是皇帝的儿子，愿大汗秉承上天的旨意，保全天下老百姓。”成吉思汗听罢，立即决定结束此次西征，班师回国。

1224年，成吉思汗仍取道原来的路线回归。在成吉思汗西征之前，曾向西夏征发军队协助西征，西夏拒不出兵，成吉思汗当时无暇征讨西夏，发誓日后一定要给予惩罚。当西征归途中，又获悉西夏与金国缔结和约对抗蒙古，成吉思汗立即决定征讨西夏。1226年秋，成吉思汗开始了对西夏的征讨。蒙古军很快就攻下了甘州（张掖）、凉州（武威）、肃州（酒泉），当年冬天，攻克灵州（灵武）。灵州之战，西夏主力消耗殆尽。1227年六月，夏主请降，西夏至此覆灭。在攻打灵州这个西夏的军事重镇时，破城之后，蒙军众将士无不争掠女子、财物，独有耶律楚材却取书数部，大黄药材数担。同僚们对他的行为甚是费解。不久，兵士们因为长期风餐露宿多得疫病，幸得耶律楚材用大黄配制的草药救命，所活至万人。

二、整肃国政 安定国基

成吉思汗二十二年（1227）的冬天，耶律楚材终于回到了燕京。在此前，蒙古军事帝国忙于西征战事，对那些业已归顺蒙古的州郡缺乏完善的社会组织和法律制度，因此派往各州郡的长官常常是任意掠取兼并土地，有的竟随意杀人。其中，燕京留守石抹咸得卜尤为贪暴，所杀示众之人头挂满了市场。面对如此混乱的国情，耶律楚材十分焦急，他从巩固蒙古国长期统治的大计着眼，立即奏请成吉思汗下诏颁律，控制社会的混乱局面。陆续颁布的禁令有：各州郡如果没有奉到盖有皇帝玉玺的文书，不得随便向人民征收财物；死罪必须上呈朝廷批准，凡违命者，其罪当死。由于此法得体，且惩治条文分明，使贪婪暴虐之风有所收敛，社会秩序初步安定下来。

这一年，成吉思汗病逝。依照蒙古国的惯例，成吉思汗的四子拖雷获得其父的直接领地，即斡难河及客鲁连河流域一带蒙古本部地方，并且代理国政，是为元睿宗。

在睿宗监国期间，燕京城中社会秩序颇为动荡，有一大批杀人越货之徒。睿宗对此有所闻，认为只有耶律楚材可以处理好这件事。于是特遣耶律楚材和中使塔察儿前往究治。耶律楚材知道，这些人如此猖狂，必有来头。耶律楚材经过细心查询，很快便弄清了这些强徒都是燕京留守的亲属及一些豪强子弟。耶律楚材在掌握大量的证据基础上，毫不手软地将触禁者一一缉拿归案，将其中十六个罪大恶极、民愤最大的首犯，绑赴刑场枭首于市。从此巨盗绝迹，燕京秩序得以控制。

这两件事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了耶律楚材治国的才干，因而高层统治集团更增加了对他的信任。

1229年，睿宗拖雷已监国两年，按照成吉思汗的遗命，帝位应传位太祖三子窝阔台，但此时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拖雷将移交权力。作为一个有智谋的良辅，耶律楚材清醒地意识到，汗位虚悬或错置，与国与民都不利。于是，耶律楚材与窝阔台面议，商量尽快召开“库里台大会”决议汗位。成吉思汗曾有一条特立的法制：凡蒙古大汗，如当新旧交续之时，必须经王族诸将及所属各部酋长，召开公会议定之后，方可继登汗位。

是年秋天，成吉思汗本支亲王、亲族齐集克鲁伦河畔议定汗位的承继人。会议开了四十天，仍是议而未决。耶律楚材认为此事不可久拖了，便亲自力谏拖雷：“推举大汗，这是宗庙社稷的大计，应该早日确定。”拖雷不好再敷衍下去，这样窝阔台就即了汗位。蒙古进入了太宗时代。

登基朝仪是耶律楚材精心拟制的。为了确保朝仪的顺利进行，耶律楚材事先选中了察合台亲王，作为带头执行者。楚材对他说：“王虽是皇帝的哥哥，但也是个臣子，应该对皇帝以礼下拜。若你下拜，做了一个臣子应该做的事，那么就没有人会有异议了。”察合台认为此话有理，在正式的登基大典上，便率领众皇族和臣僚跪拜于庭下。这样，盛典进行得很顺利，耶律楚材一举除掉了蒙古国众首领不相统属的陋习，制定了尊卑礼节，严肃了皇帝的威仪。事后察合台深有感触，对耶律楚材赞道：“你真是国家的贤臣啊！”

对于粗犷成性、散漫惯了的蒙古君臣，在日常的执行过程中，有许多人仍难以适应。为此，窝阔台准备惩治那些违制的臣子。耶律楚材认为时机尚未成熟，宜暂示宽宥。窝阔台采纳了他的意见，果然效果很好。这样恩威并举，反复整顿，由此耶律楚材维护并逐渐健全了朝廷礼制。

三、谏止屠戮 倡兴文教

窝阔台三年（1231），蒙古国经过休养生息，国力日渐强盛，于是窝阔台又把南征灭金的行动提到了议事日程。其实南征这一思想，早在成吉思汗时就已确立。蒙古灭掉西夏，就是为了吞并金朝、扫清外围。西夏已亡，既解除了蒙古的西顾之忧，又使金朝失去了犄角之助。窝阔台认为时机业已成熟，当即遣大将速不台进围汴京。

窝阔台

次年正月，金国将领崔立发动汴京政变。汴京在蒙古军猛攻下城陷指日可待。这时速不台奏请窝阔台：“金人抗拒持久，我军将士多有伤亡，待城陷之日，宜尽屠戮。”窝阔台点头同意。耶律楚材听到屠城预谋，急忙驰骑赶来入奏说：“将士们风餐露宿、野外征战数十年，无非是想得到土地、人民。得到了土地，却没有人民又有何用！”可窝阔台仍然犹豫不决。楚材见以公论尚不足使窝阔台速下决断，便施了个假私济公的伎俩，巧借私欲来打动大汗，又说道：“奇工巧匠、大家富户都荟萃于此地。一旦斩尽杀绝，大汗将一无所获。”窝阔台这才动了心，立刻准其所请，下令只把金国皇族完颜氏杀掉，其余一律赦免。自此以后援为定例，遂废屠城之法。四月，蒙军入汴京。当时为逃避战乱留居汴京者共一百四十七万人，都得以保全性命。

六月，蒙军攻取洛阳，金哀宗完颜守绪逃往蔡州（今河南省汝南）。窝阔台汗六年（1234）正月，蒙、宋合兵攻入蔡州，完颜守绪自尽，完颜承麟为乱兵所杀，金国遂告灭亡。

河南初平，蒙军俘获甚多。还师之日，逃亡之人十有七八。窝阔台汗下令：凡逃亡之民以及收留资助者，灭其全家，乡社连坐。由此逃者不敢求舍，沿途不敢留宿，以致饿殍遍野。耶律楚材念及民心向背，又从容进谏：“河南既平，民皆大汗赤子，又能逃到何方？为何因一俘囚，连坐而死数十百人？”窝阔台省悟，遂撤销了这一禁令。

金亡之后，西部秦、巩等二十余州久未能攻下。耶律楚材献计说：“往年蒙军获罪，多有逃往此地者。因恐新旧二罪并罚，故以死拒战。倘若许以不杀，将会不攻而自克。”窝阔台下诏赦免逃亡旧罪，又宣布废弃杀降之法，由此诸城接连请降。

文治与武治是打天下、治天下的相辅相成的两个方面，二者缺一不可。蒙古军武力之盛可谓无与伦比，疆域之大也是空前绝后的。但是要统治这么辽阔的国土，尤其是治理文明发达程度较高的中原和江淮地区，必须具备有效的思想工具。窝阔台即位后，耶律楚材参照中原礼教，确定了尊君抑臣的朝仪，还经常宣传“周孔之法”的妙用，并推荐了一批名儒到政府任职。

元代《朝元图》

窝阔台汗五年四月，蒙军开进金都汴京，金亡在即，中原已在掌握之中，而偏安江南的南宋也在其预谋已久的铁蹄征掠之下。值此之时，力兴文教、崇奉儒术势在必行。耶律楚材将其作为当务之急，赶忙遣人入城搜求孔子后人，得其五十一世孙孔元措，奏请袭封为“衍圣公”。又给与林田庙地，为之修孔庙、建林苑。又下令招收礼乐人才，并设置太常吏员，召集名儒，在东宫讲释九经。还在燕京等地建立编修所、经籍所，从事文教活动，文教事业开始兴起。

窝阔台汗九年，耶律楚材启奏并具体制定了校试办法，分为经义、词赋、论三科，还规定：儒者被俘为奴者，亦皆释放就试；倘有家主隐匿不放，以死处罪。这年一举得士子四千余人，其中四分之一是被赦免奴隶身份的儒者。

经过耶律楚材首创此义，并从正反两面反复规谏，儒学在蒙古上层政权中渐渐据有一席之地。后经学者杨惟中、姚枢等人悉心收集理学书籍，罗致儒、佛、道、医、卜等人才，终使“武功”极盛的蒙古统治者，又逐步收到“文治”之效。儒家学派为权势者规划了一整套统治术，儒学成为华夏地区各色王朝的国魂。这对于取得战争的胜利，完善统一后的元朝国家机器，尤其对于一向疏于文治的蒙古族历史的发展，均起到了不可低估的作用。

四、整理赋税 蒙军灭宋

蒙古贵族崇尚武功，根本没有税制观念。耶律楚材深知如今的蒙古国已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，长治久安之计是推行汉法，大力发展农业；保守地强调畜牧，是狭隘的、不合国情的落后政策。他直截了当地给太宗算了一笔账：“假使发展燕赵的生产，以地税、商税，及盐、酒、冶铁税，外加山泽之利，可以获利五十万两银，八万匹帛，四十万石粮食，足以供给南征。这不远胜于变农为牧吗？”窝阔台经过认真考虑，认为颇有道理，便命耶律楚材全权筹划，实行征税制度。耶律楚材领旨后，即刻在河北一带建立十路征收税使，遴选汉或女真中有德才的士人充任。窝阔台三年（1231）秋天，窝阔台在行宫中，面对十路课税使陈列在朝廷之上的金、银、帛、粟等税物十分欣喜，这时他才真正懂得了耶律楚材力求行汉法的好处。窝阔台嘉其功劳，赐以美酒，当即下令任命他为中书令（宰相），把颁典、庶务的大权交给了耶律楚材；且吩咐朝臣，以后政事不分大小，都要禀报耶律楚材。他自己也是有事必与耶律楚材商酌，以进一步权衡得失。

正是耶律楚材精忠报国，处处从大局着眼，时时以社稷为重，殚思竭虑，而且长于韬略，才使得蒙古帝国迅速强大起来，政权也得以日益稳固。

窝阔台汗六年（1234）灭金之后，蒙古君臣计议编制中原民户，以便征收赋税。经过再三争议，终于按楚材的想法实行。这样，用老、幼牵制着青、壮，使初步编制的户口比较稳定地存在下来。

往年，蒙古将相大臣每俘获人户，往往留在自己所经营的州郡作为私产。耶律楚材奏请核全国户口，使之隶属郡县管理；停止以往实行的将土地、人民分给蒙古贵族之法，禁止贵族匿占民户，违令者杀。

窝阔台汗八年（1236）秋，忽都虎献上各地户籍。窝阔台一时忘乎所以，竟许诺把部分州县赐给各亲王和功臣。耶律楚材对此陈述了分封之害：“裂土分民，易生嫌隙。不如多以金帛赠予亲王功臣。”可是窝阔台既已许诺，苦于不便食言，耶律楚材便为之想了个变通办法：“受封州县的亲王和功臣，可以像朝廷任命的州县官吏一样，照例征收贡赋，但由州县收入金帛谷物数量，使之不得擅自课征。”窝阔台依计而行，遂确定了财政税收办法及数额。这样，蒙古在以畜牧业为主转向农、牧各业并重的经济轨道时，使税制初步健全，形成了按户、地、丁三者并行课税的制度。

耶律楚材还着手制定了手工业、商业和借贷等项制度。划一度量衡，确立钱钞通行之法，定均输之制。窝阔台汗八年，有人奏请民间交易使用交钞（纸币）。耶律楚材鉴于宋、金两国的经验教训，提议现今印造交钞，应不过万锭。窝阔台依议，这一年，蒙古始行交钞。由于庶政粗备，人民得以休养生息，蒙古国经济随之复苏、发展。

元代纸币“中统元宝交钞”

窝阔台汗六年六月，宋将赵范、郑葵建议收复三京（东京汴京、西凉洛阳、南京商丘），倚黄河天险和各处关隘抗拒蒙军。因有右丞相郑清之附议，是月宋兵入汴京；次月，入洛阳。但范、郑诸人意在恢复国土，其志可嘉，可惜不得其时。一则蒙、宋军力、财力过于悬殊，二则南京君臣多无战心。蒙古获悉汴京、洛阳丧失军报，立即为其预谋已久的对宋战争找到了借口，旋命塔思率军南下。同年八月，宋军终因粮草未集兵溃，两京再次落入蒙军手中。

窝阔台汗七年，蒙古君臣朝议征服南宋之策，结果又采纳了耶律楚材之议，派遣阔端、曲出等攻南宋；命拔都、速不台、蒙哥等征西域；命唐古鲁火赤伐高丽。蒙古以其极盛的兵力和高昂的士气，征伐孱弱、松散的周边诸国，犹如虎趋羔羊。十几年间，南宋便覆亡于蒙军铁骑之下。

五、极诤巧谏 忧国而死

耶律楚材历仕成吉思汗、拖雷和窝阔台汗三朝，长达三十余年。其间君臣相得，使他能够施展盖世才华、实现政治抱负。

在成吉思汗时，耶律楚材是形影相随的股肱大臣，曾被视为“天赐我家”之人，尊宠至极。窝阔台汗继位，耶律楚材有顾命之义、拥立之功，为其稳立于王庭奠定了根基。但更重要的是他呕心沥血地为蒙古帝国运筹策、定制度，使这个新生政权得以发展、巩固。他披肝沥胆的忠正气质，又不能不使蒙古君臣肃然起敬。窝阔台汗把耶律楚材当作自己的偏得、国家的骄傲。早在他即位的第三年，就当面盛赞耶律楚材说：“南国之臣，复有如卿者乎？”窝阔台汗八年，即灭金后的第二年，蒙古诸亲王集会，窝阔台亲自给楚材奉觞赐酒，由衷地说：“我之所以真诚任命卿，是因为有。如果没有卿，那么中原便没有今天。有先帝之命。非卿，则中原无今日。我所以能安枕无忧，实赖卿之力。”

正由于这样的知遇之情，更由于耶律楚材的气质和胆略，使他能够在国家政治生活中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。

根据王祯《农书》所绘《耕织图》中的缫丝图

窝阔台汗八年，侍臣脱欢奏请：简选官宦美女，充用后宫。窝阔台诏令依奏实行，耶律楚材却故意拖延不办。窝阔台十分生气，严辞斥责楚材。楚材却乘机进谏说：“已选美女二十八人，足以备用，如再选美，臣恐扰民，正欲复奏。”窝阔台沉思许久，点头答道：“此举可罢。”

元代《消夏图》

不久，窝阔台又欲向全国征用母马。中原一带素事农桑，如此不得不弃农就牧，难免使农牧诸业失调。为此，耶律楚材谏阻说：“田蚕之地，难以产马。如行此令，必然害民。”窝阔台又准其所奏。

当然，蒙古大汗对于耶律楚材的奏议，言听计从者不乏其例，而不听不从者也不胜枚举。遇到后者，他或者犯颜极诤，或者婉言巧谏，凡属国是，决不轻忽。耶律楚材经常重复的一句名言是“兴一利不如除一害，生一事不如省一事”；他也是按照这一原则从政的。

有一次，两个道士互争尊长，各立门户，私结党羽。其中一个门派勾结宫中宦官和通事大臣杨惟中，捕捉并虐杀另一门派的道徒。耶律楚材执法严明、不避亲贵，竟把杨惟中也收捕讯问。宦官畏忌在心，反而向窝阔台控告楚材擅捕大臣，又扯出另外一些违制之罪。窝阔台大怒，竟把楚材囚系治罪。不久窝阔台自悔失策，下令释放楚材。耶律楚材拒绝松绑，并进言道：“我是国家大臣，执掌国政，大汗命令囚系老臣，想来有可治之罪，应当明示百官，论述不赦之理。如今放我，是我无罪，也应明示无罪之由，岂能轻易反反复复，就如弄戏小儿。这样下去。国有大事，何以执行！”一番话使朝中众臣既相顾惊愕，又十分佩服。窝阔台竟也开明，当场认错说道：“朕虽然是皇帝，难道就无过失之举吗？”然后，再三用温言抚慰。楚材趁此机会陈奏时务十策：“信赏罚；正名分；给俸禄；官（任用）功臣；考殿最（考查官吏优劣）；均科差（调整赋役）；选工匠；务农桑；定土贡；制漕（水）运。”这十件政事切合时务，窝阔台准令悉数施行。

蒙古族饮酒之风甚盛，窝阔台更是嗜酒如命。登位之后竟然天天与大臣酣饮，不醉不休。耶律楚材屡谏窝阔台不听。后来楚材拿着被酒浸泡腐蚀的酒器，启奏说：“酒能腐蚀铁器，何况五脏！”这真是动之以情，使窝阔台幡然醒悟。他对着近臣夸赞说：“你们爱君忧国之心，有像‘长髯人’的吗？”于是一方面赏赐楚材金帛，一方面下令近臣，每日只能进酒三盅。

长此以往，耶律楚材与窝阔台结下了难解之缘、腹心之情。一次，楚材与诸亲王宴饮后醉卧车中。窝阔台看到后亲赴楚材营帐，登车摇撼呼唤。耶律楚材正沉沉熟睡，遇人打扰禁不住心中烦恼，口中竟吐不逊之辞，待他睁开惺忪醉眼，见是大汗到来，惊得酒醒七分，翻身而起，叩拜谢罪。窝阔台说：“卿有酒独醉，竟不与我同乐啊！”说完长笑而去。楚材久历世事，洞晓古今，无疑想得极远极多。他来不及冠带齐整，便驰马赶赴行宫，再去陪伴虎虎生威的蒙古大汗，以图释嫌去疑。窝阔台为他重新置酒，君臣尽欢始散。

窝阔台汗十三年（1241），在蒙古军南进节节胜利的时刻，蒙古历史上的一代杰出帝王窝阔台突然染病不起。皇后六神无主，召问耶律楚材。楚材趁此机会，再次借天命以尽人事，抒发自己的政见，他敦促说：“如今任使非人，卖官鬻狱，囚系无辜甚多。请赦天下囚徒。以为大汗祈福。”皇后一心要救活窝阔台，来不及再说什么。楚材却怕窝阔台日后反悔，又说：“非君命不可。”一会儿窝阔台稍稍苏醒，楚材同皇后一起入奏，请求赦免无辜罪人。事关为己祈福，窝阔台当即允准。其时他已口不能言，只得连连点头，表示首肯。楚材毫不耽搁，连夜去宣读赦书。

不久，窝阔台渐渐痊愈。这年冬天十一月四日，性喜田猎的窝阔台又要骑马负弓，架鹰牵犬，出郊竞射。耶律楚材念及大汗年事渐高，身体尚未复元，更担心游猎无度会妨碍政事，便借演论术数，极言谏阻。左右侍臣却怂恿说：“不骑射无以为乐。”结果窝阔台连续疯狂驰骋五日，死于外地行宫。

乃马真

当初窝阔台留有遗诏，待他过世之后，以其孙失烈门（养子曲出之子）为嗣。如今窝阔台一死，汗后乃马真氏立召耶律楚材，询问汗位承继之事。楚材知有先帝遗命，说道：“此非外姓之臣所应过问，自有先帝遗诏，望能遵嘱而行。”乃马真氏不从，竟然自己临朝称制。耶律楚材一时难以阻挠，只得徐图良策。

乃马真后崇信奸邪，擅作威福。回鹘巨商奥都剌合蛮用重贿买通乃马真氏，得以专政用事，权倾内外。廷臣畏惮此人，或缄口不语，或趋炎附势。

耶律楚材早在奥都剌合蛮承包课税时，就已预见到奸商干政的祸害，并曾拼死谏阻。如今看到苦果酿成，五内俱焚，只好舍命面折庭争，言人所难言。善心的人目睹此状，均为他提心吊胆。可他只为国运着想，余皆置之度外。

之后，朝政紊乱，国事日非。乃马真后将国家御宝大印交予奥都剌合蛮，并给他朝廷空白信笺，使他任意填写，擅发政令。耶律楚材抗议说：“天下本来是先帝的天下，朝廷自有宪章，现在要紊乱制度，臣不敢奉诏。”经他强争，此事才告中止。

不久，乃马真后降旨：“凡奥都剌合蛮提出的建议等，令使如果不写，就斩断其手。”耶律楚材又挺身而出，凛然谏诤说：“国家的事情，先帝都委托给了老臣，令使又怎能管得了这些。事情如果合理，自然就会奉行；如果不可行，死都不怕，还怕断手！”乃马真后不悦。楚材辩论不已，竟朗声陈词：“老臣事太祖（成吉思汗）、太宗（窝阔台）三十余年，没有什么对不起国家的，皇后岂能无罪杀臣。”乃马真后虽然饮恨在心，却因他是先朝勋旧，孚望朝野，不能不敬畏三分。

作为一个忠正老臣，久见朝纲难伸，未免忧思伤神。天长日久，耶律楚材终于愤悒成疾，于乃马真后三年（1244）抱恨长逝，卒年五十五岁。

耶律楚材画像

耶律楚材当政之年，一向廉洁奉公，所得俸禄时常分与亲族，以表资助，却不肯私授亲旧官职。他说：“睦亲之义，但当资以金帛。若使从政而违法，我不能徇私恩。”耶律楚材死后，有人诬告说：“楚材在相位日久，天下贡赋，半入其家。”乃马真后命近臣检视其家，仅见十几把琴阮，另有古今书画、金石、遗文数千卷。至此，人们更叹服其廉。

由于耶律楚材死时遭到乃马真后和当政奸臣的嫉恨，因此他死后没有得到应得的褒扬。一直到了元文宗至顺元年（1330），因耶律楚材有佐运经国立制之功，元代立国规模多由他奠定，追赠他为太师、上柱国，追封广宁王（一说懿宁王），谥号“文正”。

耶律楚材对蒙古立国中原有杰出贡献，因此他死时，蒙汉人民多有震动，哀恸不止。后人对他的评价也极高，甚至以周朝的周公、召公作喻。清乾隆年间为“褒贤劝忠”，在今北京颐和园为他建祠塑像以为纪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