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胡笳落雪,蔡琰流落的焦尾琴错误的亲情

历史大观园 红颜蓝颜 2020-05-24 14:13:15 0 蔡文姬

有时命运喜欢与我们开玩笑,剥夺我们不想失去的,赏给我们不想得到的。

作为一个女人,她无数次地想象过未来儿子的模样,偷偷地在心里预演与儿子共享亲情的情景。这样的情景她设想了一遍又一遍,唯独没有想过会成为匈奴王子的母亲。

女俘营里的蔡琰,蓬头垢面,形容枯槁,但是仍然难掩高贵清秀的气质。胜利者对战利品的分享并非平等的,地位高贵的人自然享有优质战利品的支配权,于是,女俘蔡琰被贡献给了南匈奴金字塔顶端上的一个人左贤王。

匈奴有封王制度,王有大、小之分,左贤王是大王中地位最高的。运气好的时候,左贤王还可以成为匈奴人的君主单于,因为左贤王有时被指定为单于的第一继承者。

成了王的女人,蔡琰的内心非但没有丝毫幸福感,反而被耻辱填满。聪慧如蔡琰,自然清楚自己并非王的女人,而只是侵略者的性奴。与南匈奴左贤王的结合,非但不是爱与被爱,就连嫁与娶也不是,而只是侵略与沦陷。她的屈辱是双重的:作为汉人,她被胡人俘虏;作为女人,她被男人强暴。

尊严,清白,纯洁,节操……父女相依为命的时候,这些金子般高贵的词语,时常从父亲口中吐出。蔡琰的心里,也想做一个名节上毫无瑕疵的女人。可是,失去了父亲的保护,她成了一片被时代风雨吹落在泥土里的落红,然后任人践踏。

夜晚来临,恐惧的时刻开始。左贤王粗笨的身体,每个毛孔都向外冒着羊膻味,向她野蛮地压过来,男人和女人的那种野蛮活动开始了。和对待那些彪悍高大的草原女人相比,左贤王泡在蔡琰身体上的时间更长,这并非全是因为中原女人的秀丽温婉刺激了他的情欲,更是因为在这个中原女人身上施展男人雄风的时候,他更能体会到征服者的愉悦。

酣畅淋漓的左贤王不知道,他身体下的大汉第一才女,灵魂早已经脱逃到远方。粗鲁而单调的节奏过后,左贤王爬下她的身体,酣然入睡,而她却醒着,聆听着从草原深处传来的胡笳声。

“北风厉兮肃泠泠,胡笳动兮边马鸣。”不知在什么时候,反正是很久很久以前,一个骑在马背上的匈奴人,难以忍受漂泊生活的孤独,把一片芦苇叶卷起来,放在唇边,吹奏出了苍凉忧郁的声音。从此,芦苇成了胡地最神奇的植物,因为它的叶子能够治愈孤独,一个又一个匈奴人,把芦苇叶卷起来,然后吹奏,用来抚慰孤独的心灵。《太平御览》记载:“笳者,胡人卷芦叶吹之以作乐也,故谓曰胡笳。”

音乐是不用翻译的语言。吃不下胡人食物,穿不惯胡人服装,看不得胡人习俗,蔡琰却在胡笳声里找到了寄托。每当幽怨的胡笳声随着月色的浮动传递过来,她的心似乎融化了。在音乐的抚慰下,耻辱、悲愤也似乎消解了。

音乐是相通的,胡笳让她想起了焦尾琴,想起了父亲手把手教她弹琴的温馨场景。她至今记得,小时候的那个午后,她被一阵琴声从睡梦中唤醒,那是父亲在另外一间屋子里弹琴。她静静地听着,突然间琴声停顿了一下,她马上说:“是第二根琴弦断了。”侍女马上跑到另外那间屋子里告诉蔡邕。断了的琴弦居然真的是第二根,蔡邕以为她只是偶然猜中,抬起手,故意又拨断一根琴弦。“这是第四根琴弦断了。”她马上说。蔡邕故意拨断的琴弦正是第四根。她永远也无法忘记,那次父亲惊喜地望着她,目光里的慈爱,至今还让她感觉到阳光般的温暖。

啊,焦尾琴,你流落到哪里去了呢!

荒凉的大漠里,蔡琰仰望天空,询问孤月,似乎孤月能告诉她焦尾琴流落到哪里去了,曾经的幸福生活消失到哪里去了。那把闻名天下的焦尾琴,在战乱中不知所踪,她从来不为之感到遗憾,因为战乱毁灭了太多比焦尾琴更珍贵的东西。

胡笳声声,蔡琰终于在胡地找到了安放生命的地方用中原的琴演奏胡笳的音乐。

在音乐里,她找到了现实中没有的尊严和自由。

为尊严而讴歌吧!

为自由而歌唱吧!又一首传世诗歌《胡笳十八拍》写成了!命运杀死了那个烟火俗世里的蔡琰,却成就了诗名风华的蔡琰,这是幸还是不幸?

“笳一会兮琴一拍,心愤怨兮无人知。”她只能在音乐和诗歌中聆听灵魂在岁月中孤独的脚步声。

“两拍张弦兮弦欲绝,志摧心折兮自悲嗟。”琴弦断了,还可以换新的。人生断了,能换新的吗?

“伤今感昔兮三拍成,衔悲畜恨兮何时平。”命若琴弦,痛苦才是生命乐章里的主旋律。

“寻思涉历兮多艰阻,四拍成兮益凄楚。”经历了那么多痛苦,却无人可以倾诉。

“攒眉向月兮抚雅琴,五拍泠泠兮意弥深。”幸好还有琴,一弦一柱足可演绎沧桑年华。

“追思往日兮行李难,六拍悲来兮欲罢弹。”可是,听着毡房外凛冽的北风,面对餐桌上腥膻的肉酪,遥听陇水在黑夜里的呜咽,想象着长城那边的中原。通往长城回家的道路是遥远漫长的,也许只有琴声才能到达,而中原第一才女却只能遥望天尽头的归途。

“草尽水竭兮羊马皆徙,七拍流恨兮恶居于此。”她本是养在深闺的中原女人,却成了游牧部族的成员,被季节的风驱赶着,追逐着水草而迁徙。日暮风悲,边声四起,原野萧条,烽戍万里,无边的边塞无法安托一个女人的回家梦。

“制兹八拍兮拟排忧,何知曲成兮心转愁。”苍天真的公平吗?那么,她没有辜负苍天,人生为何如此飘零?神灵真的灵验吗?那么,她没有辜负神灵,为何却被流放到荒凉的塞外?

“举头仰望兮空云烟,九拍怀情兮谁与传?”父亲、母亲、姐妹、卫仲道的面容,老家的屋檐,屋檐下呢喃的飞燕,雨中淋湿的长发,在梦里一一浮现,召唤着她。

“一生辛苦兮缘别离,十拍悲深兮泪成血。”城头烽火,疆场杀声,无休无止的战争,让她成了女俘,成了一个流落在异乡的孤苦女人,能给她安慰的,只是落雪的胡笳。所有的痛苦,都是因为失去了故乡。失去了故乡,也就失去了过去。一个失去过去的人,是无法享有未来的。

一个人要幸福,不在于未来有多好,而在于未来是来自于过去的。

在南匈奴的草原上,在左贤王的床上,她失去了故乡,失去了过去,失去了未来,失去了幸福,失去了人生。

可是,上苍是公平的,在剥夺的同时也在赐予。她在一个错误的地点,遇到了错误的人,收获了一份错误的感情。

高贵蕴藉的蔡琰,让左贤王如痴如醉,他没有给她爱情,却给了她宠爱。蔡琰为他先后生了两个儿子。母爱是女人的天性,从少女时代,她就偷偷猜想过未来自己儿子的样子,想象与儿子在一起的情景,可是生活本身远远比人本身更具有想象力她为胡人生了两个儿子。

谁都以为,母爱会启发她对胡地的认同,亲情会冲淡她内心的孤苦。可是,两个儿子不是爱情的结晶,是左贤王野蛮的后果。儿子不是她的骄傲,是她的耻辱。两个儿子的出世,非但没有成为做母亲的幸福的起点,反而成为一个女人新的耻辱。

日居月诸兮在戎垒,胡人宠我兮有二子。鞠之育之兮不羞耻,愍之念之兮生长边鄙。十有一拍兮因兹起,哀响缠绵兮彻心髓。

可是,她毕竟是一个母亲,天性中的母爱,让她爱着儿子。对一个女人最残酷的捉弄,就是让她不得不爱给她带来耻辱的东西。

怎样才能结束这样错乱的生活呢?这是一个无解的提问:要想获得尊严,那就要离开左贤王,回到中原故土;要想守卫母爱,那就要和儿子在一起,就要留在左贤王身边。

尊严和母爱,是只能取其一的选择。在胡地的日日夜夜,在声声胡笳里,在长风冷月下,她强迫自己忽略内心情感,让自己变成塞外一株没有知觉的白草。她以为,这样就能回避不可兼得的选择。

然而,人生之所以让你选择,就是因为你已经别无选择。

丧父,亡家,被俘,被异族人霸占,生子……一岁一枯荣,草原上绿回黄转,蔡琰来到胡地已经12年了,从中原的花样少妇,到塞外的中年妇女,故乡早已经成了一枚三角形的小石子,抛弃在心的一角,只是有时在梦里活动起来,磨着心底最脆弱的地方。

可是,这一天,这块小石子变成了璀璨的星辰,照亮了她黑暗了12年的心房。

这块小石子是被一个来自于中原的人唤醒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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